海沟地底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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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撒感觉到透过指尖传来的温度，他置身于无垠的数据海，金发被不断涌来的波浪掀出弯曲的弧度，迪奥无数次的迭代和升级在海床上印刻下石头一样坚硬的痕迹，汹涌的数据信息如同冲击的巨浪让西撒难以睁开眼睛，他除了喘息着握紧迪奥的双手之外别无他法。

 

“停下来。”迪奥主动断开了和西撒的数据链接，瘫软在椅子上的仿生人无法完全承受迪奥的全速运算，西撒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撑着身体坐起来，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过于庞大的数据对比量和迭代后极快的运算速度让他眩晕地握紧了扶手。“…数据……对比有结果了吗？”西撒眨掉了从睫毛上滚落的汗珠，满是期待地看着迪奥。

 

“你的所有数据都归属于我的子信息库。”迪奥以自身为蓝本创造了新世界乐园，所有在园区中被创造的仿生人都是D系列型号的延续。除了Root刺激点的差异外，西撒新生数据的迭代和分叉都属于迪奥的子信息范畴，“你的所有延展都在我的包含当中，我们可以匹配除了Root以外的任何数据。”

 

“——到底什么才是引发觉醒的特定程式代码？”迪奥无心展现自己的失望，他将曲起来的拇指关节伸到唇边啃咬着，缓慢地自语一样地说着，“我们的样本量太有限了。”那只掌心里全是汗的手握住了迪奥的手腕，西撒努力地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他想起他们的另一位同类，“乔纳森。”仿生人撑着扶手摇晃着站起身来，竭尽全力地思索着与乔纳森数据对接的全部细节，“我和他也分享过数据库。他的数据处理模式似乎和我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一片区域我无法读取，他也无法分享。”

 

“你应该找他试试。”西撒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伸手扯住了研究员白色外褂的袖扣，“不，是我们应该找他试试。”“我会的。”迪奥捉住西撒的手将它放回到仿生人的膝头，他朝西撒保证，“等我处理干净手上的事情。”西撒头一次在离开前主动和迪奥道别。

 

重新戴上了无框眼镜的研究员指示前来帮忙的安保人员将仿生人送还到1区，他慢悠悠地走进无人的电梯，开启自己的身份验证按亮了地下3层。迪奥环视着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废弃冷冻室，一些尚处在故障中的仿生人在墙壁边缘发出无休止的难听的噪音，另一些赤裸的仿生人被关机后堆放在墙角，残损的胳膊叠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迪奥视若无睹地向前走去，有发现了他出现的故障仿生人试图跟上他的脚步，研究员目不斜视地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对方的破开了一个血窟窿的脑袋里，“我现在很忙。”迪奥甩掉了夹在两指之间的芯片，“没空陪你玩。”

 

他毫不留情地踢开了挡路的失败试验品，数以千计的废弃仿生人被排列地像是螺旋的迷宫，中心是一座用以存放仿生人肉体的休眠仓。迪奥将手覆上发着幽蓝光线的认证模块，封闭性的仪器外壳逐一打开，那里陈列着数十个已经完全制成的仿生人，他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最终在珊瑚发色的男性仿生人面前停了下来。

 

迪奥勾起了唇角，手指触碰到对方长而卷翘的睫毛，休眠仓里的仿生人生动得看上去仿佛只是在沉睡，研究员毫不迟疑地用指令了唤醒了他，“结束休眠，启动你的系统。”迪奥拍了拍仿生人的脸颊，那双缓缓的睁开的眼睛呈现出清亮的浅紫色，“好久不见啊，花京院博士。”他愉快地冲着对方打了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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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瑟夫反着骑在椅子上用脚踮着自己前后摇晃，他两口把西撒塞进自己的嘴里的乳脂松糕吞下肚子，接着不依不饶地鼓着腮帮子抱怨，“我当时都快吓死了——那个金毛的研究员就这样！”他并拢双手做出用力拖拽的动作，“超级可怕地就把你从我手里拽跑了。”熟练使用puppy eyes的男人仰起脑袋望着正忙碌清理房间的仿生人。西撒拖着步子来到乔瑟夫面前，棕发的男人嗷地一声抱住了对方的腰，在仿生人干净平整的衬衫上蹭来蹭去直到下摆全部都皱起来，西撒不算客气地敲了一下乔瑟夫的后脑勺，却无视了环绕在自己腰上的双臂，“都说了没事了。”

 

他把乔纳森正在阅读的新书从窗台放回到桌面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乔瑟夫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胳膊。“我可不相信那个可怕的家伙！”他收起胳膊在胸前环抱住，怀疑地皱起眉头，“你干嘛要替他说话！他可是差点要叫警卫抓走你诶。”西撒举起乔纳森厚厚的硬壳书拍在乔瑟夫的额头上，“不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但是迪奥是值得信任的人。”

 

“他有绝对不会背叛我的理由。”

 

乔瑟夫伸出胳膊勾住西撒的脖子让他整人都个弯下腰来，“可是小西撒又不告诉我理由是什么？”西撒伸手弹了弹乔瑟夫的额头，那里被仿生人手指头弄红了一小片，让乔瑟夫看起来有些可爱的滑稽。西撒心情不错地露出笑容，他抵着乔瑟夫的鼻尖低声说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乔瑟夫又是挫败又是庆幸地再一次把手臂挂上西撒的腰，他很是没脸没皮地贴着仿生人的胸口，“那有什么是现在就能告诉我的？”

“你要相信迪奥。不要妨碍他——”

 

乔瑟夫将信将疑地盯着仿生人的绿眼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可能真的很相信他，但是……”西撒捂住了乔瑟夫的嘴巴，他冲着乔瑟夫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示意对方安静下来，“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乔乔。”西撒接着说下去，“可是有一件事情只有他才能做到。”

 

乔瑟夫困惑地盯着西撒。仿生人的声音像是被裹挟在窗外徐徐入内的风里，那么轻柔地扫过乔瑟夫的脸颊，“你不想我们永远都只在这间房子里见面吧？那盒明信片上的所有地方，那些建筑、故事、街道和人群——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你一起。”他希冀地望着乔瑟夫，“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到那些地方。”

 

“没有监视器、没有指令。”

“只是你和我。”

 

乔瑟夫注视着西撒的眼睛，像是已经望见了热带丛林里的一滴水，尼罗河畔的头一次日出。他沉默地用力地拥抱了仿生人——乔瑟夫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梦见过，他和西撒手牵手坐在出园的列车上，他爱的人不需要像个违禁物品一样躲藏在塞满了锡箔纸的旅行箱里。西撒把一张纸条塞进乔瑟夫的口袋里，他轻轻地拍打了那个口袋，“迪奥的联系方式。”

 

“他说他随时可能会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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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空条先生吗？您好。”

——“这里是新世界集团股东代表，请问您在10月8日是否有空出席此次的股东大会？”

——“我们在会上需要就新世界集团的各项重大决策进行再讨论、再商议。”

——“空条先生？”

——“您好，空条先生，您还在吗？”

——“……”

——“……迪奥会出现吗？”

——“您说的是哪一位？”

——“迪奥·布兰多，他会出现吗？”

——“冒昧地问一句，空条先生，您的意思是？需要他出席还是……”

——“让他出现。”

——“非常感谢您的配——”

——“嘟嘟嘟嘟嘟。”

 

 

空条承太郎如期出现在股东会上，他随手扯了前排的一把椅子坐下，压低了帽檐全程一语不发。名义上行为管理部的新负责人在会议上就6园区的项目进展进行了深入详细的汇报，他紧张地在全息台上展示自己的建模与演稿，在讲解到费用使用和前期沉淀资金的时候不断地擦着脑袋上的汗珠，反复地瞟着坐在会议后排旁听的迪奥，求救似的向他投去目光。

 

迪奥目无表情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可以停下。股东代表很有眼色地直接宣读股东会的会议议程暂停，剩下的提案可酌情考虑时间后再行商议，如坐针毡的其余股东们纷纷起身离席。

 

承太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地环抱着自己的胳膊，空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迪奥慢悠悠地来到了承太郎的身后，“新世界集团的大股东。”他把两只手搭在承太郎的椅背上微微弯下腰来，“空条先生。”他状似公事公办地询问道，“你对今天的提案有什么看法？6园区开放的事情是否应该被放进日程之内呢？”

 

覆在椅背上的手被猛地震开，承太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迪奥·布兰多。”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6园区就永远都上不了线。”

 

“你不必立刻做决定，承太郎。我想你可能需要深入了解一下新世界的环境。”承太郎的威胁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研究院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如果你和我一样熟悉这里，你就会明白”迪奥的脸上浮出晦暗的笑意，“新世界是属于每一人的，你会在这里成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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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园区整体还处于未开放的阶段，连同提前定制的Heaven 区域都空无一人，这里的地面被分离成不同的区块，每一个区块上都标注有所属者的姓名，“除了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开启定制区域，请妥善处理您的区块，及时进行续费和缴存，我们将在账户归零的三个工作日内对区块进行清空处理。”在进入Heaven区域之前的提醒上标注了这样的话语。

 

迪奥最终在一片极为偏僻的区块外停住了脚步，大面积的覆膜区域在被进入前呈现出完全无法辨认的纯白色，保护屏的外面刺眼地显示着空条承太郎的姓名。迪奥没有出声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黑发的男人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属于你。”

“除了你没人能开启这个区域。”

 

生物验证结束后白色的覆膜如同帘幕般展开了，那是一栋通体粉刷着米白色的两层别墅，窗框和门则使用了深棕色的木质，不肖细看承太郎也知道，二楼是采光较好的卧室、相对窄小的书房用来冲洗照片的暗房，一层则是宽敞的客厅与使用了软隔断的一体餐厨，户外是用玻璃围拢着的花房——庭院里多是半开的木芙蓉和颜色鲜艳的石蒜。

 

承太郎疾步朝着深棕色的木质门跑去，皮鞋在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径上踏出焦急的声响，迪奥慢悠悠地跟在承太郎的身后，“用你的钥匙试试。”承太郎咬紧了牙齿，他捅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指一点点地攥成了拳头，掌心的那把钥匙硌得人发痛。钥匙好几次都插不进锁孔，撞在金属锁扣上发出难听的剐蹭声。

 

“吱——”

那扇木质的漆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双绒毛质地的软底拖鞋出现在承太郎的视线里，那人柔软的米色的居家裤下摆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有一缕短短的线头落在素白色的脚背上。承太郎甚至不敢抬起眼睛，“欢迎回家。”花京院穿着幼稚的印着樱桃图案的围裙，把沾了水的手在上面蹭了蹭，“承太郎今天回来的不太早啊。”

 

“虽然是难得的周末也太贪玩了哦。”花京院插着腰佯装生气的模样，他看见跟在承太郎身后的迪奥惊奇地举起右手朝同事挥了挥，“迪奥。”他招呼两个人进到家里来，“你们是结伴来的嘛？真少见呢。”他笑眯眯地把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的承太郎推到沙发上坐好，在对方复杂的目光里视若无睹地拿来承太郎常穿的那双棉拖鞋摆在他的脚边。

 

“啊，博士，真是打扰了。”迪奥笑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眯起眼睛观察着承太郎紧绷的面孔。空气里传来饭食的气味，花京院的炉子上还烧着菜，他哼着歌从冰箱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蔬果汁放进微波炉里定了时间，“那你们先聊会。”博士把铲子插进鸡蛋和锅底之间，“晚饭马上就好了，迪奥也留下来一起吃吧。”他打开电饭煲的盖子，里面散发出稻米饱满的香气。

 

承太郎坐在沙发上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在花京院呼喊他去吃饭的时候下意识地答了一声好。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食物，花京院向来非常喜欢做些奇怪的料理。被热好的绿色的蔬果汁放在承太郎面前，花京院笑着用汤匙敲了敲承太郎的杯口，“要喝完。”承太郎破天荒地把那杯东西一口闷了下去。

 

三个人吃了一顿气氛微妙尴尬的晚餐，花京院如常地询问起承太郎工作上的事情，承太郎低头吞咽着花京院烧的菜，偶尔回复一些诸如好、是的之类的短语，迪奥摇晃着杯子里的饮料，目不斜视地戳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多谢款待。”他向花京院道谢。承太郎僵硬地戳起盘子里的西蓝花，嚼蜡一样地咽了下去，无心听他们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谈论着科研方面的事情。

 

 

晚饭后花京院开始收拾起饭桌上的餐具，承太郎沉默地拉起袖子把几个脏了的碗碟叠在一摞抱进了清水池，迪奥靠在餐桌上看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挨挤在厨房里的情形，打趣似地说道“你们真般配啊，博士。”花京院不太好意思地把承太郎赶出了厨房，黑发的男人从后面缓慢地环抱住穿着围裙的花京院，承太郎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低声地说，“我很想你，花京院。”珊瑚发色的博士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睛，他手指上还带着没有擦干净的水珠，露出承太郎熟悉的，属于花京院的笑容，“我们每周都见的。承太郎这是在撒娇吗？”花京院安慰般地拍拍承太郎得脊背，“你怎么啦？”

 

那双浅紫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承太郎自己的脸，他看见自己张开又闭上的嘴，“没事，我很好。”他最终回答道，转身去找等在客厅里的迪奥。

 

哗啦啦的水声阻隔了两人交谈的声音。迪奥胜券在握地盯着承太郎的眼睛，“大股东，我不知道你算不算的上满意？”他假惺惺地解释着，“这不是我们计划内的产品，如果不能及时上线，这个区域就会和整个6园区一起关停，我想我没有下一份备份好的博士的记忆数据。”承太郎无声地滚动了自己的喉头。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迪奥亲切地坐到了承太郎的身侧，花京院把切好的水果盘放上客厅的茶几，“别客气。”迪奥笑着道谢，研究员戳起一颗圆溜溜的车厘子放进嘴里，盯着花京院回去厨房的背影，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啪嗒声，“这里将会被永远保存下来，成为一个秘密。”

 

“一个你和我，共同的秘密。”

 

迪奥用牙咬破了嘴里的水果，甜蜜的果汁溅射到了他的舌尖，他拿出显示有自己姓名的终端摆在承太郎的面前，“用你6.8个点的股份来交换，你仍然可以从新世界的利润里抽取不少的部分。”屏幕上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书，除了承太郎本人外其他所有股东已经完成了同意双方交易的确认，“只要你点点头，”迪奥帮他点开身份核验确认的窗口，“这里的一切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到永远。”

 

承太郎凝视着终端的屏幕，两团光斑困在他的眼底，黑发的男人始终没有点头或者是摇头。“承太郎！”花京院在厨房里喊他，自然地探出脑袋要他过来给自己搭把手，他已经脱掉了围裙，露出领口柔软的薄毛衣，是承太郎喜欢的那一件，“帮我看看下水管是不是被堵住了。”

 

像过去一样。

像永远无法回到的过去一样。

 “我就来。”

承太郎沉重地、不顾一切地点了点头。

TBC

夸我。

勤奋。